令王清晨没料到的是,凛冽的西风送来第一场风雪之时,他竟迎来一位阔别已久的老友。
蓟县,这座同样属于幽州范围的边陲小城,也在此次九边磨勘的范围之列。
而孔卓,作为天下最大的世家孔家的嫡子,凭借着自身的能力与身份,堂而皇之地经过磨勘,时隔近四年重新走进了京师。
正在吏部衙门忙碌的王清晨,不经意间抬头,竟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怎么回来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语气中满是惊讶。
“还不是托你的福啊。” 孔卓没好气地说道,话语里带着几分调侃与无奈,随即便打落身上的风雪。
王清晨的公房里,暖炉正散发着阵阵暖意,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孔卓也不客气,一进屋便大咧咧地走到暖炉旁,烤起了裤腿,仿佛全然忘记了自己世家子的身份。
“幸亏回来得早,要不然估计要被这场雪隔到郑县了。”他一边烤火,一边说道。
几年不见,孔卓身上的变化让王清晨颇为震惊。
曾经那个带着世家之气的少年,如今已完全褪去了那份稚嫩,整个人充满了被风沙磨砺的沧桑感。
他的皮肤黝黑,衣衫粗砾,若不是知晓他的身份,看上去比寒门子弟还要落魄几分。
显然是刚回来不久,便来‘兴师问罪’了。
“此番回来可有安顿之处?不如住我府上好了。” 王清晨关切地问道,再次看到好友,他心中满是喜悦。
“内人和犬子路过老家的时候留在族里了,要不然我可到不了这么早,我现在却是无人收留了。” 孔卓打笑道。
堂堂孔氏在京师又怎会缺了落脚之地。
“那正好住我府上,不过我记得你这还不到磨堪之期吧?”
王清晨突然想起,孔卓赴任不过三年,按照惯例,县令四年一考,也就是说孔卓的任期还未到,没想到竟也被此次磨勘波及。
“何止是我?” 孔卓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这次磨勘波及范围远比想象更深。
这几年,他在蓟县实实在在地做了许多事,一门心思扑在治理上。
本以为最后一年正是收获果实的时候,却没想到被突然调走,所有的努力似乎都付诸东流,这让他满心委屈,却又无处诉说。
所以,他此次回来,就是要找这一切的 “罪魁祸首”—— 王清晨讨个说法。
“一顿酒是少不了的!” 孔卓没好气道。
“哈哈,好说好说。” 王清晨却是十分高兴,好友的到来,让他的心情好上许多,如今这份差事让他费尽了心神。
“稍等,我修书一封,这段时间京营好像也没军务,景阳那小子应该就在府上。”
说着,王清晨便铺开纸张,提笔写了一张简短的条子,遣人送往景国公府,上面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孔在我处,今夜不醉不归。
“别脱靴啊!到我府上再烤。” 看着孔卓如此不拘小节的模样,王清晨忍不住提醒道。
在他的印象里,孔卓出身世家,向来注重仪表,如今的变化,实在让人难以想象这是孔家的少爷,说出去都没人信。
“这就走?你不是还在值吗?” 孔卓有些惊讶地问道,此时时间还早,早退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告假就是了。” 王清晨不以为意地说道。
“今冬的第一场雪,得了风寒很正常吧!”
和副手简单交代了一句,便请了假,与孔卓一同离开了吏部。
平日里,王清晨很少请休,偶然请休一次,只要不过分,倒也没什么问题。
两人坐上马车,马车缓缓行驶在街道上。
车内,二人继续滔滔不绝地聊了起来。
“你怎么直接找我来了?” 王清晨不解地问道。
“托你的福,评了个中上,又把我给调回礼部了,现在在唐侍郎手下做事。”孔卓的声音里满是绝望。
“这还不好,教谕这是把你当接班人培养啊!” 王清晨解释道。
这段时间,他查阅了不少官员履历,知道孔卓口中的唐侍郎是他们的师兄,也是司马广的心腹。
如果明年教谕退下,这位唐侍郎极有可能更进一步。
“可是我还有数万蓟县百姓尚不足温饱,我这岂不是临阵脱逃吗?” 孔卓的声音里充满了自责与不甘,这也是他最不能释怀的地方。
回想起初至蓟县的场景,孔卓仍记忆犹新。
初至蓟县,他便被边境的荒凉所震惊,与京师的繁华相比,蓟县的荒凉不仅体现在地理环境上,更体现在人文气息中。
村镇破败不堪,商铺十不存一,农田大片荒废,水利设施堵塞,百姓食不果腹,军户嚣张跋扈,肆意妄为。
而他们还要时刻担心随时可能南下的北戎骑兵。
尤其是那场白灾,差点让他在蓟县的努力毁于一旦,如果不是他提前做了诸多准备工作,想必在磨勘时,一个下下的评定是跑不了的。
这几年,他想尽办法,合并村镇,集中资源;开展教育,提升百姓素养;整备农田,恢复生产;修缮水利,保障灌溉;改善民生,提高百姓生活水平;约束军户,维护地方秩序;开放市场,促进经济发展。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在他的努力下,那个曾经破败不堪的蓟县逐渐恢复了生机,眼看着就要迎来丰收的喜悦,却没想到一切都化为泡影,又回到了礼部,这让他实在有些郁闷。
“这样也好,咱们兄弟在京师也能时常饮酒了。” 王清晨不知如何开导好友,索性打起了哈哈。
随后,他转移了话题:“只是北境现在是何状况?”
这也是他一直比较关心的事情,毕竟蓟县离幽州不远,而幽州又是北境的核心。
“不好,不过你外公倒是厉害得很。” 孔卓由衷地赞叹道。
他刚上任时,只是往幽州写了一封请求约束军卒的信函,没想到很快便有监军前来蓟县坐镇。
虽然没有造成大规模的杀戮,但也杀鸡儆猴,让那些不安分的军卒收敛了许多。
自此以后,蓟县的屯兵之事他便再也没有操过心。
“怎么个不好?” 王清晨追问道,他没有亲眼见过北境的情况,希望从孔卓那里得到答案。
“首先是没有人口。” 孔卓想起北境十室九空的场景,心中满是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