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得失（四）
与上山时的情形相似，下山的过程也显得十分漫长，加之经过一夜的紧张与劳累，莫要说是连夜上山的村人了，就连李家族中的青壮者也渐渐显露出疲惫之色。然而李婆婆还是一再要求队伍不能停下，定要在日落前抵达山脚，甚至让李家青年拔出佩剑相迫。
兴许是在艰苦环境下生存的缘故，抑或切实感受到了来自李家的威胁，村人们都表现出了惊人的毅力，下山的速度虽然迟缓，却也没有停下来过。
令柳梦生讶异的是，年事已高的李婆婆似乎没有一丝疲劳的样子。村中不少年轻力壮的人都已是汗流浃背、步履沉重了，显然是在强忍疲惫，而李婆婆却还是步伐轻松，甚至连粗气都没喘，就连柳梦生也自愧不如，这已经不是单纯能用体力好来形容的了。
然而这般急迫地下山终究非是所有人都能承受的，行至山腰处，便有人开始不支了。只不过，最先倒下的人并非村中体衰力弱者，甚至不是连走路都颤巍巍的老村长李戍山。
自山神庙前大闹一番后，肖婆子就一直是眼神涣散、六神无主的状态，似乎还未接受她孩子失踪的现实，而精神恍惚地行走在山道上可一件危险的事情。这一路上，肖婆子接连磕碰摔倒，但她却从未表现出对身上的伤痛有所在意，想是悲伤过度所致，行至半途更是开始默默流泪，结果迷蒙的双眼愈加看不清脚下的石阶。
最终在一段十分陡峭的山道上，肖婆子一脚踏空，重重地摔在了山道外侧的岩石上，只是这一次肖婆子一点反应都没有了，这个妇人似乎是支撑不住，彻底倒下了。
“啊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孔老二见状急得直跺脚，却也只能等待前面的村人慢慢通过之后，才能挤上前去查看肖婆子的情况。
“这疯婆子死了没？”李婆婆爬下那段陡峭的山道后，就转来冷冷地问道。
“还…还活着…”孔老二回头望见问话的人是李婆婆，当即浑身一哆嗦，支支吾吾地回道。
“哼，命倒是挺硬，”李婆婆冷哼一声，遂不耐烦地说道，“把这疯婆子扛走，免得扰了山神大人的清净。”
“啊…这…这…哪抬得动啊…”孔老二低头看着不省人事的肖婆子，当时就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之所以会为难，原因也简单，肖婆子的体格很是壮硕，甚至比村中青壮男子还要壮实。相比之下，孔老二简直可以用瘦弱来形容了，当然是抬不动肖婆子了。
“去搭把手，”李婆婆自然也能看出来，遂示意四位李家青年前去帮忙，而后便又督促队伍继续往山下前进。
可继续前行不久后，李家族中也有人难以支撑了，首先便是体弱的李戍山，老村长就算是在平地走路，都会给人一种随时会摔倒的感觉，更不用说是走在这难行的山道上了，况且上山的时候，李戍山也是被数名李家青年抬上去的。然而此时的李家不仅要将供桌抬下山去，还要搬运小胡的尸首和肖婆子，不像上山时只需要抬运一张供桌，也可以轮流歇息。
李婆婆考虑再三，一时间竟是在族中找不出稳妥的人选来背李戍山。
“别管我了，我一个人慢慢走下去，”李戍山清楚如今难有人来照料他，就开口道。
“不成，你一个人走下去太慢了，”李婆婆果断否决，目光快速浮动一阵后忽然一定，似是心中一横，喊道，“老六，老六！”
只是李婆婆接连唤了数声，却无人回应。
“李六哥，叫你呢，”直到一位扛着桌子的李家男丁费力腾出一只手来，摇了摇身边一个神情呆滞的男子。
柳梦生识出那男子就是昨夜似是因为目击凶案而变得有些疯癫的人，此时的他看起来已经冷静了很多，可依旧有些木讷，但也比肖婆子的情形要好很多了。
“什么？”李六哥被摇得险些跌倒时才反应了过来。
“李六哥，大姨在叫你呢，”那名李家男丁见李六哥回神，便马上收回手来撑着供桌。
“哦！我知道了，”李六哥点头应道，遂迅速转来。
李婆婆见状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待到李六哥费力来到近前，才一字一顿道：“老六，你来背着老头子下山，务必稳当，不许出岔子！”
“儿知道！”李六哥立刻应道。
“慢一点无所谓，务必小心，”李婆婆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嘱咐了一句。李六哥听罢眼中添了几分光彩，遂重重地点了点头。
虽说老村长已有人照看了，但李家一众的行进速度依旧缓慢，直至过了正午时分，才堪堪望见山脚。与心急如焚的李婆婆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柳梦生倒是不希望尽快抵达山下，这下山的时间拖得越久，自己就有更多机会恢复对气息的察知，到时候脱身的希望就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