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至极的事情，戴轻清没有继续挂着淡漠冷脸，而是噗嗤一声笑起来，那双黑洞洞的大眼睛都笑得微微眯起来。
“你知道吗，楚南鸿，最初我听说战场上出了个神使，一度如临大敌，可等我悄悄在暗处找到你观察了一段时间后，又感觉自己曾经的紧张荒唐得可笑——那时我一直不理解为什么会是你，你看起来就是个普通人。”她的视线在楚南鸿身上一扫而过，审视之意中含着丝明晃晃的嘲弄，不加掩饰。
她轻咂一声：“太普通了。”
“后来我意外发现你是我的同族，虽然惊讶，但也没有多大触动。直到有天，我布置图腾阵时偶然碰见你替人刨他们被压在坍塌房屋下的亲人，用光了自己身上带着的所有神脉石，还不放弃，跟那些人一起用粗糙简陋的工具刨，刨得自己满手是血。那些人都放弃了，你却继续刨了下去，最后刨出几具尸体。”
“然后你哭了。”
戴轻清低低吸了一口气：“那天我好像突然就想通了，敢坚持自己选择的路，你还不算普通。这世上的普通人大多好得不纯粹，坏得不彻底，多得是人站在黑白之间的阴影带，不敢逾矩。”
那时她从悬崖下救的，也不单是自己的同族，而是她认为这世上应该有的人。
她说的似乎是别人，又何尝不是做出面神决定前的自己。
楚南鸿意识到自己似乎被夸了，脸颊泛红地摸摸鼻尖，莫名心虚不已：“也很正常吧……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求同存异，大家为了寻找群体认同，难免想要把事分个黑白，还要分得泾渭分明，分得清楚。可人本来就是复杂立体的，不是黑白的，想在非黑即白的语境下找到自己的容身之地太难了，这种强求二元对立最终逼得大家无路可走的事也太普遍了，不是你瞧不上，它们就不存在的。”
戴轻清托着脸点评：“全是傻逼。”
“也不是大家主观上想要这样的，不然还是嘴下留点……”德。
“你也是傻逼。”戴轻清心平气和地补充。
楚南鸿不说话了。
戴轻清并不在意他的沉默，她蜷起腿双手撑在身后，抬头仰望着漆黑的夜空，没有从厚重压抑的云层间望见她费尽心思想要见一面的虚伪神明，也没有找到一颗星星。
被阻挡了大半的冷风还是有部分绕过楚南鸿单薄的身体，吹到她脸上，将她没有仔细打理的碎发吹得随风飘飞。
灭族之恨和养育之恩之间存在那么大的冲突，足够把普通人拉扯得摇摆不定，挣扎痛苦，可她身边这人好像并没有因此被阻拦过脚步，见证甚至亲历过黑暗，而初心如故——这般看来，这个位子他还是配的。
“楚南鸿，我们是敌人吧。”她笑着道，“你这是通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