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印北城是楚肃封地，好几年前就在这里立了府，荒草足有半人之高，上次来又军情紧急，腾不出人手过来拾掇，只能去老百姓家中借住。如今府邸也打扫过了，总算是多了个能安顿下来的地方，巧的是还离军营不远。
顾栩念这一个多月都没闲着，不是去熟人家里帮忙就是照看商铺，玩够了再回家，反正府里空房间多，有的是地方给她睡，无需再昼伏夜出与楚肃错开时间了。
和蛮人做生意时她甚至学会了讨价还价，没过几天蛮族话就精进不少，和几位蛮族商人几番交锋，竟还混出了些交情。
顾栩念有时走在路上，还是会被熟悉的景物勾起回忆，譬如那堵矮墙下，有个蛮人被飞刀断魂，而她九死一生，竟然从刀下捡回了一条命。
还有那个娃娃脸的少年，这时候应该会在天上看着她吧……
十二月初的时候，印北城中的蛮人纷纷回了北蛮——等草原上下起大雪来，路便难走了，印北关内尚且不觉得有什么，出了关则是另一番景象，也难怪他们着急回家。
然而此时，漠北部再次传信，他们押送岁贡的队伍已经出发，不日便会到达边境。
接到信时蛮人已经出发有几天了，好在楚肃已命哥舒英带人在乌察和印北城的交界处接应，见势不对便前来支援，倒也算是准备充分。
岁贡由漠北部二王子瓦鲁根押送，不成想队伍里还有熟人，勒扎见了楚肃便兴高采烈，看上去像是想要扑上来拥抱他，被自家二哥瞪了一眼才作罢。
十二月天最短，不过酉初天便已经黑了，终于将岁贡一一清点登记，却也不好让北蛮使团摸黑回程，便安排他们暂且休息一晚。
顾栩念挺想见见老朋友，但她为免生出事端没有露面，在房里听着蛮人们唱歌助兴，当晚便失眠了。
第二日她醒来时已是正午，北蛮使团已经离开了，楚肃也正在安排回京的事宜，没吵醒她，只是在她桌上放了一份羊肉抓饭。
顾栩念看看日头，伸了个懒腰，趿拉着鞋子出门打水洗漱。
她在家时还会被素馨抓去好生梳洗一番，在这里却没人管着，又穿着男装，愈发不修边幅，每天洗把脸便了事，头发也草草束起。
她蹲在溪边，清澈的溪水下鹅卵石纹路清晰可见，溪水犹如明镜，映出她素净的脸，以及……
有敌人！
顾栩念霍然起身，却不等她做出反应，便被人在后颈砍了一记手刀。
这一掌力道极大，同时还捂住了她的嘴，防止她出声示警，顾栩念只来得及生出挣扎的念头，却没有力气，动了动手指便失去了意识。
挟持她的人将她轻松扛起，迅速跨过了小溪。
出了印北关，便是漠北七部的地盘了。
***
不知过了多久，顾栩念是被冷水泼醒的，她一个激灵，却发现自己双手被麻绳反剪着缚于椅后，头顶是极具蛮族特色的毡房圆顶，方才她险些连人带椅子仰倒过去。
面前两人正在虎视眈眈，一坐一站，坐着的那个左眼上罩着黑布，活脱脱一条独眼龙；站着的体格也不容小觑，满脸匪相，手上还掂着一把匕首。
换了旁人来，此时惊恐之余，免不了要连发三问：你是谁？我在哪儿？你有什么目的？
但顾栩念只看了一眼，从他们纠结得不知几年没有重新绑过的数条发辫和身上裹的毛皮来判断，应当是两个蛮人，或者说，至少是想让人以为他们是蛮人。
再看屋内陈设，此处该是北蛮军帐，至于为何将她掳了来……还得问问才知道。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们二人，倒是坐着的那个人先沉不住气了，瓮声瓮气地问他的同伙：“呼勒都，这就是楚肃的眼珠子？”
顾栩念听懂了这句，顿觉十分冤枉，急忙澄清道：“不是！我不是密谍，不会打探消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