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一刻都等不得了，恨不得立刻去见楚肃，但阿辛劝她不急这一时，先留一晚养精蓄锐，探探风声再做打算。
城隍庙虽然破败，但五脏俱全，阿辛打了水烧开给她沐浴，顾栩念并未拂了他一片好心，但毕竟还是对这破庙的环境心存芥蒂，便简单擦了擦裸露在外的皮肤，被热水烫的倒吸好几口气。
她换上男装，和剩下五名乞儿一一认识过了，分得了半块烤熟的红薯算作晚饭。那红薯不知放了多久，没有一点水分，口感干涩难咽，只能勉强果腹，孩子们却吃得香甜。
顾栩念矜持地掰了一块细细咀嚼，剩下的又还给阿辛，便侧卧在稻草上休息了。
自从睡过翊坤宫省室的稻草，她对这般境遇倒也颇能接受。
梆子刚敲过二更，唯一的两个女孩小珊和薇薇便蹑手蹑脚地将她唤醒。
顾栩念在黑暗之中一睁眼，瞳光被月辉映的雪亮，倒是晃得那两个女孩纷纷遮眼。
“阿辛哥哥说，让我们离开这里。”薇薇年纪大一些，说话做事都一板一眼。
“去哪里？”顾栩念坐起身来，环视四周，七横八竖睡着的孩子们竟都不见了。
“出门往西走，去树林里找他们。”小珊掉了颗门牙，说话有些漏风。
顾栩念还是不放心：“我怎么知道你们有没有骗我？”
这两个女孩都不会说官话，吴侬软语甚是软糯，顾栩念便也用方言作答，你来我往对答流畅。
她当初说要以通译身份随行，当真不是托大，的确有两把刷子。
阿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们没有骗你。”
顾栩念：“……”这都能接上茬儿？
这样一来，她无端怀疑两个女孩实在是不该。顾栩念知错能改，乖乖向她们赔礼道歉。
“我想她们也叫不动你，安顿好其他人便回来找你，”阿辛倚在门边，手上提着一根宽约二指的木棍，“必须现在动身，路上与你细说。”
顾栩念问：“所有人都转移走了？”
那些染了疫病的孩子经不起折腾，可带着他们上路更加危险——如今缺医少药，哪怕再多一个染病的都无异于等死。
“只有我们七个人，”阿辛直视着她的眼睛，坚定而漠然，“他们必须留在这里。”
他指的是后院的病人，事到如今，只能保全大多数。
顾栩念再问：“猫儿呢，他怎么办？”
“他伤得太重，活不成的。”
顾栩念咬唇，她自然知道带着猫儿多有不便，但在一群半大孩子面前，她也无法固执地要求阿辛不扔下猫儿来成全她的慈悲。
这份心肠不仅救不下更多人，说不定还会误事。
阿辛沉默地看着她，最终叹了口气：“我骗你的，刚才已经将猫儿接走了。”
顾栩念这才动身，出发前她留下六颗糖果，整整齐齐地摆在后院门口。
就当是为这些孩子们最后做一点事。
他们每人脸上都蒙着破布只露出眼睛，手挽手站成一排，细瘦的身子紧紧挨着，却一步都不上前。
只当这是一场再平常不过的别离，隔着栅栏无声地告别。
***
阿辛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沿着林中小道上山，用手中提着的木棍开道，走过一段便折回去抹掉足迹，借着月光将她们领到目的地。
方才见过的那些孩子已经用碎石围起了火堆，只有极细的一缕烟飘出，在夜色里很难发现。
顾栩念看见破席子上的猫儿，这才松了口气，不自觉就绽出一个笑容来。
她本想拾些枯叶帮忙，阿辛却悄悄摸过来，将她带到一旁：“我有事同你说。”
“我方才潜回县城，本想顺些东西，”他说的落落大方，丝毫不因欲行盗窃之事觉得愧疚，“路过县衙，却看到衙役集结，人手一支火把，说是三更行动。”
“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是冲你来的？”
顾栩念想了想，这令恐怕不会是楚肃所下，但这绥县之中要取她性命的狂徒，也并非没有。
阿辛警惕性颇高，这倒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