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才降临，顾栩念和阿辛便动身离开。阿辛越走越觉得不对，跟着她走了一个时辰，终于还是憋不住问道：“我们为什么要走啊？”
“被人盯梢了，你说走不走？”
“他们怎么会……”阿辛大惊，顾栩念却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不知道，可能我才出衙门就被盯上了。”
“那为什么是你带着我在赶路？”阿辛换了个问题。分明是他对绥县更为熟悉，顾栩念却从刚才开始都没让他带过路。
顾栩念带他走的都是偏僻山路，可这地势也算平坦，莫非她是想靠在这漫无目的地绕圈子甩开杀手？
还是单纯地拖时间熬到天亮？
“哦，我在等你主动带路，”顾栩念大大方方道，“咱们现在去难民营，可我不认识路。”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以为我放松了警惕，我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她解释了自己的意图，却也为难明天如何向楚肃通风报信。
今夜注定不会太平，她每走一步都可能是危险重重。
但她绝不会为自己这个决定后悔。
夜空中一声鹰唳，白影自空中盘旋两圈，展翼飞出了树林。
她也不确定是否真的甩掉了追兵，后半夜困劲儿上来了，便和阿辛蹲在墙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盯着难民营紧闭的大门。
两个人的眼皮都在打架，却怕自己睡过去，还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顾栩念后脑勺枕在墙上，先挑了个话题，问他今后如何打算。
“我家里没别人了，听人说出海能赚大钱，以后我就去当个船工吧。”阿辛使劲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这是他为自己做好的规划，他有的是力气，也只能卖力气为生。
顾栩念在他这个年纪时都没想过自己今后要如何，听后不免心生敬佩：“然后呢？”
“然后就干到老了、出不了海了，把攒下来的钱留给街上的乞儿，让他们有饭吃、有衣裳穿。”阿辛未经思索便脱口而出，可见他平时的确没少为自己的将来考虑。
他的家境比不得那些生来就有人为他们铺好了路的阔少爷，便得自己事事上心。
“我在京城认识一个小姑娘，以前也是个小乞丐，”顾栩念想到陶桃，笑了笑，“她想学唱戏，怕我不许，只敢偷偷摸摸地哼两声。”
她带陶桃去过一次戏楼，回来后陶桃好像魂儿都被那咿呀的腔嗓勾走了，却怕她不允自己日后去做那下九流的营生，一直战战兢兢的没敢提。
陶桃嗓子亮，调门也高，偷摸唱的那几声脆脆甜甜的，倒是个唱戏的好苗子。
顾栩念本就不想干涉，本想等她再长大些，念完了书再告诉她，若她还喜欢唱戏，便送她去戏班子里学艺，不管最后成不成角儿都随她高兴。
“怕你不许，她还要唱，那是真的喜欢呀。”阿辛的脑袋一磕一磕的，只好用手撑住上下眼皮。
“是呀，但得等她上完学，”顾栩念闭上眼飞快地打完一个盹，“若是有机会，真想让你俩见上一面，看你俩谁管得住谁。”
这俩孩子小小年纪，却都既爱操心又爱管着别人，还都极其巧合地管到了顾栩念头上。她倒是好奇，要能让他俩对上一对，也不知谁会更胜一筹。
阿辛才要回答，顾栩念却竖起食指，“嘘”了一声。
她虽困顿，一只手却始终放在地上——这是当初和方弘学来的本事，以地面震动来判断对手人数。她虽学艺不精，却也探到了几个杂乱的脚步。
若是有经验的斥候，此时应该已经判断出了人数，但顾栩念并无这等功力，只知有人在逼近，并且来者不善。
这些人跑步前进，鞋底落地声略显沉重，不是着甲便是提了重物，她正思忖这是怎么回事，墙上便映出了怪鸟的影子。
还是找过来了！
顾栩念心一沉，按住阿辛的肩，示意他看准时机逃跑。
那些带了怪鸟面具的人却目不斜视，五人成行，每人手上提了个木桶，直直向前冲去。
队伍最后那人看起来是首领，只有他没有提桶，只是执着火把，缓缓而行。
“别动，”阿辛扣住了顾栩念的手腕，“就算他们放火——”
他话音刚落，长街尽头便腾起了火墙。
“……也烧不到这里来。”阿辛愣愣地接上了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