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栩念闭气片刻便坚持不住，不得不猛吸几口空气，自然又被烟呛住，再次咳得惊天动地。
她旁边的几张塌上无人，来得早的早已续上了福寿膏，正沉醉在药劲之中好不逍遥，无暇分神给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
这倒是好事，顾栩念极力压抑着咳嗽，没人管她反而能省些不必要的麻烦。
昭芫拿了水回来，看到的便是她五指扣着榻边，憋得面色通红。
不知该如何助她平复，却几乎被她尖削的肩胛骨硌了手，昭芫竟有些于心不忍，极细致地将水喂到她嘴边。
顾栩念突然大力握住她的手，嘶哑道：“带我……带我出去！”
她的手指冰凉，抓着昭芫的手慢慢收紧，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昭芫一时失神，已然点了头。
粗算起来她做鸨母也有数年，倦看风月，本已极少再接客，今日巧合撞见了这位，却也被勾起了几分好奇。
风月场中的女子看人最是精准，兰薰还在侧作陪时她便偷偷观察过，这位小少爷嘴甜归嘴甜，笑闹时举止也放得开，只不过是拿捏着分寸点到为止。
像这种富家公子她见的多了，再怎么浓情蜜意海誓山盟，最终也会乖乖回去娶家里安排好的大家闺秀，哪有什么真心。
如今这位却卸下了满身的骄矜，将最大的信任交给了自己……说不心动是假的。
她搀着顾栩念退回刚才的走廊里，捋了捋耳鬓碎发：“公子身子要紧，便不强求了。”
顾栩念狼狈地喘了片刻，抬手摘下般若鬼面。她脸上的血色已经褪了，苍白通透的比覆着鬼面时也无甚不及。
“我……”她咽了咽唾沫，又摇摇头，费力地开口，“为何……他们无事。”
“福寿膏本就不是谁都能碰的，有的人耐受力好，有的人半点都沾不得，差异是不可避免的。”
昭芫打量着她，突然开口向她确认：“闻见烟味不适，所以半点都没有吞下去，对吗？”
顾栩念点点头，她对此物避之不及，自然不会像昭芫教的那样做——明知是有上瘾风险的东西，她绝不会因为好奇或者相信自己的自制力就轻易尝试。
昭芫松了口气，更像是宽慰自己：“那还好……不会成瘾。”
只是闻见燃烧过后的烟雾并不会成瘾，顶多会犯困，因此才安排乐师在外奏乐。
成了瘾想要缓解只有一种法子，但像顾栩念这种闻都闻不得的，真要她吸食不亚于要她的命。
顾栩念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冲她笑笑，拱手道别。
她这身量和嗓音，扮作十四五岁的少年再合适不过，这个年纪的小少爷对朦胧之事最为好奇，偷拿了家里的银子来玩也是常事，因而一直未被看出破绽。
她还想着自己的假身份，总要善始善终才好，将风流倜傥一扮到底，却未曾想过会被姑娘会错了意。
好在昭芫也已经过了冲动的年纪，只是静静地目送她离去。
惊鸿一瞥，也不过萍水相逢。
迎来送往多少人，难得遇见一位可心的，终究还是过客。
顾栩念摸索着墙壁向外走去，只要沿楼梯上到一楼，她便能出去了。那么多盘口同时在开赌局，不会有人注意到她。
或许是她方才咳得以假乱真，导致肺里空气不足，她的神志开始模糊了，脚下也踉跄起来。
眼皮重得睁不开，要是能就这样沉沉睡去……
顾栩念咬着舌尖保持灵台清明，凭印象一直向前走。
这地下一层岔路众多，她回忆着来时的路，应该只有几步了，只要再坚持一下，她就能找到下来时的楼梯——
“砰！”
悬空的手打在了什么东西上，一声闷响，想来是厚重的木料与她的骨节相撞。
顾栩念终于抓到了楼梯的扶手。
***
“王爷，不拿人吗？”跟着来的禁军什长先见楚肃策马疾驰，到了地方却不只是围而不攻，要是平时，他差点就自己发号施令了。
好歹还想起来要请示一下。
“再等等。”楚肃蹙着眉，离约定的时间还差一点。
禁军什长应了一声，也不知该等些什么，只能遵命。
如顾栩念所料一样，沁贵坊一楼仍在吆五喝六地押注开盘，没有人注意到她脚下踉跄。
突然从暗处走到阳光下，眼睛一下子没能适应光亮，虽然立刻就闭上了眼，但眼前还是有赤色光斑久久未消。
还是要先离开这里。
她抬起一只手捂着眼睛，突然觉得不对劲，怎么周围似乎多了不少人？
她半眯着眼，从指缝看出去，只模模糊糊地看到几个人影，就听人喝令一声——
“拿下！！”
青天白日却要拿谁？顾栩念还未来得及细想，便听得另外一声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