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翊在张奇的后颈上扎了多少刀?
落羽没数,不知道。
她只看到张奇头颅连着后背的那一片皮肉被捅的血肉模糊,血花不断溅起,在空气中氤氲成猩红的血雾。
最后张奇瞪着眼睛,咽了气。
身体像没有筋骨的面条般软软栽在地上,脸朝地面,右眼中的匙柄与地砖相撞,发出嘲弄的摩擦声。
茶匙是她插进张奇的眼眶里的,狠狠地旋过拧过,但张奇愣是一声不吭,宛若不知疼痛的野兽。
之后赵翊便来了。
在张奇举起利斧又要砍向她的时刻,赵翊忽然出现在张奇身后,执着手术刀,眼也不眨地刺下。
只不过是一击,张奇立即泄了力气。
他瞪大眼睛,想要转头去看攻击他的人是谁。
赵翊的动作却更快,几乎是不带任何停顿地又是一刀,接着又是一刀……刀起刀落,血肉纷飞。
张奇抻长了脖子,发出痛苦的吼叫。
他全身都在胡乱抽搐着,像一条濒死的鱼,斧头从他手中掉落,被赵翊一脚踢开,滑出好远。
不可战胜的坏人被打败了。
一切都和多年前的场景那么相像。
坏人杀了许多人,威风凛凛,把堆积的尸山踩在脚下,天不怕地不怕,仿佛再狂的风都无法将他吹倒。
人们撞上他时,只能畏惧地躲避。
因为他们一看见血就会腿软,他们是守序的公民,是被规则驯化的待宰羔羊。
但是赵翊做到了。
他让落羽知道,原来那么强大不可一世的坏人也会痛苦地嘶鸣,挣扎,最后死掉。
而当时的赵翊还那么小。
四五岁还是六七岁?都还没有半个成年人高。她忽然想到浣酒,七八岁的浣酒,连睡觉时没人陪着都不行。
但赵翊却在那么小的年纪,抓着院长妈妈缝补衣物时会用到的细长针锥,杀死了一个比他高大十倍还多的成年人的凶徒。
——为了保护她。
落羽摇摇晃晃地爬起身来,抱住仍向着尸体不断刺下手术刀的赵翊。
那把刀差点误伤到她,但在刀尖即将落在她肩膀上时,赵翊止住了动作,愣愣地盯着她瞧。
“够了,已经足够了。”落羽哽咽着,带着心疼的颤音,“不用再继续了,张奇已经死掉了。”
她握住赵翊执刀的手,触到他清冷的手背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哆嗦的厉害。
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他们也是这样拥抱在一起。
他们哭泣着相互搀扶,被大雨淋湿的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们紧紧相拥,从彼此身上汲取一些微小的暖意。
世界好像抛弃了他们。
他们哆哆嗦嗦地走出那间有坏人尸体的仓库,绕开血流成河的孤儿院大厅,躲回睡觉的地方,翻出薄薄的毯子裹在身上取暖。
大雨砸落在木板屋顶上,他们点燃一柱小小的蜡烛取暖,担心会挺不过这个冰冷的雨夜,被冻得死掉。
就是在那时,他们向彼此许诺——
如果能够活下去的话,就永远要做对方的烛光,他们要从这片血海地狱中走出去,相互陪伴着走到很远很远。
后来警察来了,救护车也来了。
灯光闪成一片,将纷飞的大雨照的无所遁形。警察在宿舍小屋中找到幸存的他们,医护人员眼中含泪,怜爱地将他们抱上救护车。
他们上了不同的两辆车。
她一上车就昏睡过去,醒过来,忘记一切,被没有生育能力的一对夫妻领走。
那之后,她再也没见过赵翊。
“你……想起来了?”赵翊把手术刀丢在一边,他反手抱住落羽,看着她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询问。
“你是不是,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