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高兆回到小院，径直走入正屋，然后跪在地上。
昨天邙猗中标，两家力邀晚宴，有周冣、杜翊等大官在场，他无法推辞。
现在是成功签约了，接下来是母亲这一关，为此他离开鹿鸣楼时又要了几杯酒喝。
屋内母亲仿佛苍老了十几岁，面容憔悴，显然这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
理解，就像在后世，一个普通家庭，儿子什么都没有，却瞒着家人跑去跟别人签下几亿订单，要供几亿的货物给别人，对方还是雒阳最有凶名的邙府和猗府。
“为什么？”母亲声音有些沙哑。
这对注重保养的她来说，高兆印象中是第一次见。
她问得很泛。
可以是“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也可以是“为什么要这么做？”，或是“为什么你会做出这种事？”。
高兆没有犹豫。
“我不想在这个时代穷死。”
母亲嘴巴微张了张。
“我姬高从小供你读书识字，至今让你衣食无忧，何曾亏待过你？！”
“现在是衣食无忧，可不代表将来一直是，而且我想要的，不仅仅是这些。”
“你？”
母亲很不可思议，慌张地扑上前，双手紧紧抓着他肩膀，“你想怎样？”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高兆双目虎视。
母亲瘫软。
屋内一阵死寂。
许久，
她缓过神来，直摇头。
“这不是你的性格，是因为那次落水吗？”她双唇微翕，力气好像完全耗尽了似的。
她望向高兆的眼神也变了，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现在的高兆对她而言，也的确是陌生人。
高兆思考过两人相处的方式和态度问题，发现他不仅继承了前主的记忆，还有亲情，虽然记忆里只有训斥和打骂，但知道那是一种爱的方式。
所以在回来的路上，他就已经想好了，该说的尽量说。
但也是时候摊牌了。
自己不是她那个任由打骂、唯唯喏喏的书呆儿子，后面的事步步惊心，每一步都会和她心中的那个“儿子”不一样。
于是高兆点了头。
表示自己的性情和行为大变，是缘于一个月前的那场落水。
但很快，他又摇头。
“不，遗传自您，母亲。”
母亲微微失神。
伤心，迷茫，怨恨，混合着写在脸上。
她扭头望向窗外。
外面华亮，零星落着小雪。
风在唿唿地吹着。
“我明白了，是你长大了，你想跟你父亲一样，要做很大的事。”
“我叫高兆！”
母亲叫姬高，姬是随丈夫姓，高是本族姓。她呵呵地笑了起来，泪水簌簌地溢出眼眶。
她笑累了，满脸泪痕。
她凝望向高兆：“生意之事令人心惊胆颤，现今的繁华全都是基于你有一百车铁料，你有？”
高兆摇头。
她身体颤了下，再一次瘫软。
高兆伸手要去扶，被她啪地打手推开。
“别碰我！！
现在全城都知道你有一百车铁料，与邙猗签约，交期是一个月。一个月后你如何给货？那邙府和猗府之凶名，整个雒阳都知道，你应该有听说过！
除了他们，你可知这几日我们拦都拦不住，收下多少礼物，届时我们如何向他们交待？”
高兆却是淡淡回应：“万事俱备，只等东风。”
“什么意思？你已有万全之策？”
高兆点头。
也只是点头。
这表示这万全之策不合适现在说出来。
姬高还是长舒了口气，身体被抽空似的又一次瘫软在席上，“那魏阳和赵果两人呢，他俩是逃兵，此事还有谁知道？”
“除了首阳真人，其他人应该没看出来。”
“首阳真人？”
姬高有些紧张，“你真于上清观和大道长谈经论道？”
在炼丹房看人家炼丹算不算？高兆心中苦笑，“我现在是首阳真人座下的俗家弟子，道号金谷居士，所以请母亲放心。”
“那你救魏阳是怎么想的，还是赵人，你想干什么？”
“魏阳为保护赵果，只身抵挡敌人，坚守不退，不会忘恩负义。赵果饥饿下还能想着让魏阳吃饱再走，也是有情有义，请母亲放心。”
“他们这种人，是把双刃剑。”
“我心中有数。”
屋外传来一阵吵杂声。
“这几天院子太吵，总是来人，我想去朱樱农庄看下，方便吗？”
高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