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沅微顿须臾，继续说下去：“颛孙中毒太深，到底还是影响了寿数，年纪越大，他虚弱的速度会比寻常人快上许多，但是颖颖……”
她牵过孙颖的手，一同下了电梯，走进了医院外的阳光里。
正好看到医护从急救车上抬下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右腿甚至已经不见踪影。这个人的人生从此刻开始，将与从前彻底割裂。
青沅陪着她一起看，看对方痛苦地叫喊，看那鲜血淋漓、看世事无常。
“谁能料得到，寻常人的下一刻、明日，会是什么样的？昨天的时候他或许还在他工作的地方意气风发，又怎么会想到自己今天会遭遇这一场灾祸？”
“活着不容易，既然两厢有意，那就好好相爱、好好经历，一同品味时光带来的滋味，或许会有很多苦涩，可总比回首时只剩‘早知道’得好，是不是？”
这一席话，如同雨滴，温柔地敲打在孙颖心头。
她的退却、她的犹豫、她的害怕，在激荡起的涟漪里，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浅淡而不可忽视的涟漪在蕴漾。
和颛孙的这段感情，她撞了太多次南墙，耗尽了所有热情，他的挽回、追求、告白，她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怀疑对方的诚意和目的，会计算得失……
可明明，她还是爱着的。
公墓之行，将她心底筑起的高墙敲出了裂痕，可她还是害怕。
旁人的安慰、鼓励，都无法打动她伤痕累累的心，只有青沅，那个比她伤得更重的人，她的勇敢、她的坦然，总能让她感受到推动的力量。
事实上，自己还要比她大了两岁呢！
青沅扬起和煦的笑意，轻柔至极，却充满了让人安心的力量：“就像现在，担心他，你飞来陪伴，想冷静下来好好思考，就起身离开。不用为难自己，人生还很长，顺其自然地走下去，为你自己，不为任何人。他若是真心待你，会愿意安静地陪在你身边。”
孙颖拉住她的手。
两人的手落在阳光里，其中的情意，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为我自己，我记住了。我会、好好尝试重新开始这段感情。”
青沅揉了揉她的发顶：“走了，送你上车。”
孙颖看着她挺直的背脊，脚下又沉重了起来，心中为青沅感到揪痛。
上前拉住她的手腕，眼眶控制不住的酸胀起来：“怎么办？青沅，你怎么办呢？”
青沅愣了一下，知道一定是容栩与她说的。
微微垂眸，阳光自她长长的睫毛滤下淡青的影子，带着不可说的情绪，旋又笑起来：“我没时间去害怕、去哭泣，如果这是我人生的最后时光，我更要保持镇定。”
“我希望留给兔球的、留给徐宴的、留给你们的，不是我抱着自己锁在角落里怨天怨地、泪流满面的可怜模样。”
“你们会愿意去回想与我相处的时光，因为我们有一段愉悦的、坚强的回忆，而不是一段苍白的、焦灼的痛苦记忆，让你们一想起就本能回避。”
孙颖愤然。
多想嘶声咒骂一通，可她又不知道该冲着谁去谩骂！
“真残忍……”
青沅摇头，长长地吁了一声：“后来的这么多年，我拥有了很多，比寻常人都要多，我不怨了。还记得我们去墓园时看过的墓志铭吗？”
孙颖点头：“都是遗憾。”
青沅轻缓了微笑，徐声道：“倘若我运气不好，我的墓志铭会是这样的：我拥有年轻坚定的丈夫，拥有爱我的亲友，我用我的智慧解救过许多人，一生非凡。”
“倘若运气好，我的墓志铭则是：我拥有白发苍苍的丈夫，拥有相伴到老的亲友，我用我的智慧解救过许多人，一生非凡。”
“既然注定生死都有遗憾，精彩过，也就不负这一生了。”
孙颖经历过生死，送别过至亲，却从未尝试过以她的心境去面对，因为真的做不到。
她没有办法去体会青沅现在的心情，但是她知道，是人、怎么会一点恐惧都没有呢？何况世上还有青沅放不下的人和事，她只是习惯了自己扛着，习惯了自己坚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