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湿的指尖扫过敷粉的耳垂时，几缕飘逸的鬓发黏在朱红唇脂上。她忽然闭眼轻笑，睫毛凝结的水珠坠入水面，惊醒了漂浮的干菊花——那抹转瞬即逝的笑涡里，盛着屏风外偷溜进来的半阙月光。
桧木纹路渗出树脂的芬芳与水雾交融，她将青瓷瓶里的牛乳缓缓倒入水中。浸染栀子香的绢帕掠过锁骨下的守贞绳，红绳末端的翡翠勾玉随动作沉浮，在晃动的波光中投下青鳞似的影。当戌时的更鼓透过格子窗传来时，她忽然掬起一捧浮着花瓣的水，任其从指缝流泻成珠帘，在灯笼映照下恍若垂落的红珊瑚。
李天行看呆了，他从来都没有想到，一个美女沐浴可以美成这个样子。一个小小的岛国，学了一点皮毛就可以如此的优雅美丽，他联想到泱泱大国，古代那些宦官人家的小姐们，洗澡的时候该美成什么样子啊……不知不觉间，李天行竟然有口水流了出来。
“纱子，惠子……”木桶中的美女喊道。
“是的，小姐。”之前走出到隔壁的两名侍女再次进入了浴室之中。
松香混着水雾在更衣间氤氲，侍女捧来素绢的刹那，浴汤中的美人如白鹭出水。湿发蜿蜒在凝脂般的脊背上，烛火在腰窝投下两粒晃动的金砂。两位着绀青窄袖的侍女屈身上前，用三重伊予绢交替按压肌理——先拭去锁骨凹陷处将坠未坠的水珠，再沿肋间竹节似的弧线滚落至髋骨，最后轻点足踝上淡青的血管脉络。
更衣台上铺展的十二单衣泛着岁月温润的光，唐衣的葡萄紫与表着的萌黄色在蒸汽中晕染交融。年长的侍女跪执犀角梳，将滴水的发尾托在铺了越前纸的漆盘上。牛乳混着山茶花油的芬芳随梳齿流淌，乌檀木般的长发在熏炉暖风中逐渐散开成一面墨色瀑布，发梢扫过绯袴边缘时带起细雪似的银闪——原是梳齿间遗落的珍珠粉。
“请抬手，小姐。”
年轻侍女的声音像风铃擦过水晶帘。她将缀有二十四节气纹样的小袖披上美人肩头，指尖隔着丝绸丈量肩颈的弧度。当系带绕过杨柳腰时，垂落的金银二色组纽恰巧拂过脚背尚未擦净的水痕，在烛光里曳出流星似的轨迹。
妆匣中的螺钿屉格次第打开：先以泡着菊蕊的露水拍打玉颈，再用丹波国进贡的绢粉轻扑锁骨。年长侍女拈起玳瑁簪的瞬间，湿发已在她掌中化作流云髻，斜插的垂缨银步摇随着转头荡出新月弧光。最后点在唇间的不是胭脂，而是浸过三年梅酢的茜草汁，在菱唇上凝成半透明的珊瑚冻。
屏风外传来夜巡人低沉的梆子声，更衣完毕的美人转身时，十二单衣下摆扫过青铜香炉。沉香的青烟缠上她尚未完全干透的发梢，在孔雀蓝的裳裾后方拖出一道朦胧的雾之尾。侍女们捧着镜台倒退着隐入阴影，唯有镜中残留的雪肌艳色，与廊外经霜的红枫在月光里遥相辉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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