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六娘在恐吓自己亲娘“我会尽量和太子殿下发展发展，但你不能瞎搞！”的同时，姜映波在文渊侯府喝茶。
山里的隐士教出来的师姐弟就非常讲究，为了喝口茶能前后折腾快一个时辰，这种贵族的活动和下棋一样，非常方便谈事儿——主打一个有事的时候可以一边擦茶杯打茶沫一边说事儿，没事儿也可以纯看一看茶杯的纹路夸一夸主人的品味，总之不会让场面冷下来。
而姜映波在给无双碎碎念尤六娘，主要在讲小姑娘原本都打算得好好的要考科举，说不考就不考了，属实决绝，就是理由听上去也能让人一愣一愣的。
是那种“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我说不出来”的感觉。
无双做了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到姜映波问“你对纺织厂怎么看”的时候，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茶，又沉默了好久，才道：“其实不只是她。”
姜映波：“嗯？”
“陛下好像也在琢磨纺织厂的事。”无双还是挺能见微知着的，“有趣的是，她是和女子科举一起琢磨的，她虽然没有直接与我提过，但她原本对女子科举颇热衷，觉得这样能改变女子的处境，为此还忍住了对世家斩尽杀绝的冲动，至少留下了世家的女眷们。”
“然后呢？”姜映波问。
无双摊手：“最近她对此，心灰意懒。”
“你觉得这是纺织厂的缘故？”姜映波从祝青萝和尤六娘那里得了不少消息，“不是因为世家的女眷太烂泥扶不上墙了，给机会都不中用？”
无双摇头：“师姐要是见了陛下曾经是如何扶持苏贵妃与周贵妃，又是如何容忍的先帝妃嫔们，给了她们无数机会暗示过她们无数次，这个机会没抓住就再给一个，就不会有这种问题。”
现场直播是没见到，但是姜映波是从祝青萝和老夫人那里听过一些往事的，觉得无双说的，好像也对。
可“纺织厂的存在让徐影不想惯着那帮世家女了”……听起来始终有点风马牛不相及。
确实，纺织厂对如今社会结构，尤其是家庭中男子和女子的地位造成的深远影响，对政治但凡有点敏感的人都不可能察觉不到。
但那终究是最底层的变化，抛去本来就受过一定教育的前朝皇室宗女不谈，现在在纺织厂里做活的女工普遍的文化水平是连三字经和千字文都是“在学了在学了”，徐影再指望改变女子的立场，尤其希望女子掌权，也不能指望她们吧？
“陛下的想法。”姜映波也只能道，“真是一天一个主意，你也不拦着点。”
无双好笑：“拦着做什么，陛下虽然偶有奇思妙想，也会有些折腾，但到底是个不算混账的君主，并没有把国家折腾得每况愈下啊。”
无论最初目的是什么，徐影没让那批世家女跟着男丁一起流放，那就是善莫大焉的事情。
而如今论徐影对纺织厂明里暗里的扶持，往女子生存空间说是给了许多只能在家里受气的小媳妇一个挺直腰杆的机会，往整个国家和民族说，一个家庭原本只有男子能往家里带粮食和财产，现在女子也能了，家庭抗风险的能力就提高了，真要有什么天灾人祸也能抵抗过去，难道不是好事？
“那我就得问了。”姜映波正经了神色，“你真的觉得像纺织厂这种东西，能开得到处都是？”
尤六娘是个小丫头，想不了那么多那么远，但我们总是虚长了一些年岁，怎么都得多想一想。
比如，海外贸易对丝绸茶叶瓷器的需求极限在哪里，中原现在远远不是开足马力生产，倘若回头生产出的布料大于海外需要的总和，产品卖哪里去？卖不出去的话，女工的工钱从哪里来？这个生产模式还能继续下去么？
又比如，中原粮食自给大概能达到什么程度，如今长安城中，女子在纺织厂里做工，男子要么在码头要么在海上或者就在修从长安城往各处的水泥路，种地的反而是少数，粮食一方面是靠全国各地供过来，另一方面也是靠海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