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琳说是家小店，严小盐以为是个习惯性的说法，站在“女人花”门口，她才知道，小店，真的很小，就一个门脸，还是袖珍的。约的时间是十一点，她稍稍提前了一点，十点五十就到了。
工作是郑琳一个同事介绍的，她之前在这家店工作，后来跳槽到了郑琳她们店。她说老板李姐人很好，工作不算累，就是工资稍微低一点。
看到李姐，她就知道自己精心化的裸妆是白化了。李姐五十岁上下，浑身都是赘肉，腰腹部尤其突出，撑得那身花旗袍险象环生，好几个地方都有爆线的迹象。脸上妆很浓，腮红打得不是一般的红，眼影很耀眼，金光闪闪，眼线黑漆漆像一条小虫沾在眼睛上，严小盐喊了一声“李姐”，心里想的却是孙悟空。
李姐“嗯”了一声，优雅地把半截香烟从嘴里拿了出来，至少她自己认为是优雅的，严小盐有点想笑，又不敢笑，只能紧紧咬住舌头，咬得生疼。
“以前做过服装吗？”李姐抖了抖烟灰，她的声音很粗粝，像是声带被砂纸打磨过一样。
“毕业以后我一直在做服装，做了一年多了。”郑琳本来给她编造了一些履历，说在两家三四线的国内女装品牌工作过，总之不能说毫无工作经验。看了实际情况以后，严小盐觉得那些履历根本不能说，在国内八线品牌工作过都不可能到这家店来上班，这家店太小了，档次太低了，也就比地摊儿强那么一点点。
李姐点点头，优雅地抽了一口烟，严小盐看她表情就知道，她一定自认为自己很优雅。果然，很快她就问：“你看，我们店里的服装，是什么风格？”
严小盐的目光把店内扫了一圈，自信地说：“优雅。成熟女人才有的优雅。”店里的衣服吧，稍微有点显老气，偏偏又是不服老那种，好几件领口都开得比较低，有两条裙子短得让人有点脸红，两个模特身上打版搭配的都是短裙配豹纹高跟鞋。
李姐对她的回答很满意，优雅地吐了一口烟，说：“我们的顾客都是成熟的女人，懂得怎么穿，怎么才能凸显自己女人的魅力。很好，你不错。”
“李姐，那我今天就开始上班吗？”
李姐不置可否，把烟头扔了，用力踩灭，说：“你以前上班都不化妆的吗？怎么今天过来连妆都没化。”语气似有不满。
严小盐忙解释：“现在流行裸妆，我化的裸妆，比较淡。”一想起李姐可能会要求她化成孙悟空，她心里顿时有一万匹草泥马奔过。
“裸妆？躶体是没穿衣服，裸妆相当于没化妆。你们这些年轻人，追逐一些虚无缥缈的概念。过来上班的话，化妆必须要学会。我已经说了，我们的顾客都是成熟的女人，很精致的，你灰头土脸的样子，怎么给别人推荐衣服？”李姐做出慵懒的样子，像电影里那些名媛一样，翘着二郎腿，虎纹高跟鞋优雅地晃动着。
有那么一瞬间，严小盐想冲出去，不要这个工作了，她很快恢复了理性，这是她的第一份工作，她没有选择，必须要。她用力点点头，说：“我尽快学。”
李姐从旁边桌上拿起一串钥匙，递给她说：“早上九点开门，晚上九点关门。我们实行的是绩效制，只要你业绩好，工资上不封顶。底薪1000，提成小件20，大件50，吃饭你自己解决。”
“社保呢？”严小盐迫不及待问。郑琳给她说过，看一个单位正不正规，买不买社保是一个重要判断标准。她看到“女人花”的时候就知道这里不正规，不过心里总是存着一丝侥幸。
“没有。”李姐很干脆，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摇一摇，放在桌上，说：“这是盘点过的货单，现在店里有107件货，都标得清清楚楚，价格都在单子上，吊牌上面也有，必须按定价卖，你尽快熟悉。我的手机在上面，没事最好别打，有事我会往店里打电话。”边说边瞟了一眼桌上的座机。
说完，拿了包，就要往外走，严小盐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说，可一时又想不起来，李姐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回身，问：“哎，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