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洵一向面目冷冷，可是此刻却冷至面上凝了霜，明明身处烈日之下，他却依旧不肯卸去浑身寒冷。
他眼眸长望了一眼那面色凄惨，姿容凋零的东篱，又移回了身前一副兴师问罪模样的秦芳寻，语气淡淡道：“属下的确答应帮东篱姑娘死去，可是在最后一刻，她瞧出了属下生了悔意，便毅然抽刀而出，以利刃刺胸，同时咬破口藏之毒，以此来阻断属下，成全她想死之心。”
秦芳寻依旧眼色发红，继续咄咄逼问道：“那你为何答应要帮她死？莫不成你恨她不喜欢你，恼羞成怒？！”她俨然因东篱之死而崩溃发狂，只不过未喊叫出声，而是将心中悲伤化作了眼中狠厉和锋利言辞。
林洵并未生气，只是瞟了眼前人一眼，这二人着实感情深厚，怪不得她不肯死于此人眼前，要悄然了结自己。
只是终究离其所愿，死于众目睽睽下，死于他人的惊愕与同情之下。
“属下从未生出此念，不过是友人之情罢了。”既是惺惺相惜的沦落友人，更是任务使然。
看管她是否作恶，传了什么消息，又收到什么指令？只不过他从未更改那消息和指令，只是小心，格外的小心，就为了有一日能利用这枚棋子给予敌人致命一击。上次暗中布置的分离魏丞和心腹的计策便是最大运用，这一次她这个奸细死去，那上一次之计便是板上钉钉，确信无疑。
只不过，这与计划中稍有出入，主人虽要这暗中的眼睛死去，却因恻隐之心事前寻了个替死之囚，结果还是未用得上。
“勿从你口中说出这两个字，你不配，若是真正的友人便应帮她除去心魔，而不是她说‘要死’，而你说‘好’。”秦芳寻的眼泪又落成了行，喉头梗塞，喉咙干哑。
空气静了一静，漂浮着的血珠又开始涌动。
林洵怔了一怔，眼神悠长空茫，慢慢开口：“她曾有几日在皎洁的月光下独坐弹琴，我问她为何偏选夜晚，她说静夜中的月亮比白昼要明，被夜风抚缨，月色清眸，她心境难得安宁。她夜间不欲阖眼，白昼不愿睁眼，我以为这便是早死之症。在将她押来之前，她又说她是一个没了魂的行尸走肉，只有在暗夜才可能寻回自己归身之冢。我……无话可说。”
林洵未自称什么属下，东篱姑娘，这一刻他脑中只有那一个比月色尚且清冷的女子，他能感受，理解和同情，却唯独不喜欢她。
只因他们是某种程度的“同类”，自己额头上的残疤便是自小被砍，依旧如此骇人，一点都不融合于皮肤。
还好，他的一颗心与之不同，它不止在夜间跳动，白日依旧能射入阳光，积攒而今，心头终于有了温度。
可是地上的女子，却永远失去了重生的可能，即便她的名字那般美好，即便她有满心挂念之人，却依旧未拯救她的灵魂。
林洵说完后，秦芳寻的泪止住了，只不过红红的眼眶中溢满了说不出的落寞。
她重新回到东篱身旁，将那覆着的外衣裹得紧了紧，如安抚孩童般轻柔说道：“罢了，你既然这么痛苦，强留又有何用呢？阿篱，一路走好。”
说罢，缓缓站了起来，眼神环顾一圈，朝秦岂淡淡道：“东篱的入丧之事我来办吧。”
对着那素日喜欢的二哥，她不知为何说上一字都觉得累，甚至都不欲瞧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