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得是越来越晚了。已经是傍晚六点半，居然还亮着些余晖，曾言言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完全没有意识到早已过了“下班”的点儿。要不是妈妈的电话，催问她还有多久到家，要准备晚饭，她可能仍在办公室算账吧。
说起来，每个月初认认真真盘一下手上的客户，这件事她有一两个月没做了。当然对于日常的工作，曾言言还是正常安排，可一笔笔可能收回来的保单，大概能赚到的佣金，算得如此细致，的确是之前没有过的。因为从现在起，她是主管了，收入来源增加了一部分“管理津贴”，其实就是她下属两个人卖保险的佣金，也会额外奖励一定比例给她。此时她才知道，以前一直以为，陆慷砺对他们好，是因为从他们的佣金里赚了一笔钱走，是多么天真而小人的揣测。管理津贴本身不影响下属的佣金，其实是额外的奖励，所以当时陆慷砺会告诉他们，带团队看起来躺着就能赚到钱，大家都开心。
陆慷砺的收入究竟有多少，曾言言现在大概能做个预估了。她有点羡慕，有点感慨。其实他并没有比自己多赚几个跟头，但似乎在为他们花钱的时候，从来也不心疼。唉，毕竟他还是有本事赚到钱的，自己也是个主管？这么一算，可能收入还没有不升职之前高呢。
问题就出在她真的不是太会谈客户，储备的量太少了。
不知道以前陆慷砺陪着她和王斐谈客户的时候，有没有动过如此“龌龊”的心思——反正她自己是纠结了很久才下定决心的——一起谈下来的客户，业务到底怎么算呢，是大大方方就送给下属，自己只拿那一点点的管理津贴，还是光明正大地一人一半佣金，当然会帮对方交税。
说实话，这个月一共才谈了不到20个客户的曾言言，实在有些窘困。她本来也不是个勤快而且豁得出去的人，每次谈客户都需要酝酿情绪和状态。若是在以前，这样的拜访量，至少能签下三五张保单，每个月的账面还算能过得去。最近的三个月里，她收入最差的一次是连责任底薪加佣金一共才4200块，不管怎么说，是个不算惨淡的收入。显然这个月，她要创下新低了。早已过了新人保护期，她的业务收入，每个月必须做到2500块的佣金，才能拿到额外800块的奖励。如今看来，她大概最多也就是能3000出头一点，因为有三张单子要分出去算给于雯娅和郑骆杰。
她做出这个决定，倒的确不是仅仅为了帮助新人们拿到他们每月3800块的收入。自己经历过，被“施舍”的感觉非常复杂，似乎有些窃喜和放心，但是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让她不明白，这究竟是不是一份付出和回报相对公平的工作，如果不是，她为何又要承担着“卖保险的”这样一个身份被人品评，每一天为了业绩压力而庸庸碌碌地过下去呢？所以，既然这两个人是实打实地和她一起完成了客户的拜访、签单过程，哪怕她是手把手在教他们，那也的确是他们做出来的保费。今天作为主管要抢走这单业务，明天作为主管又丢一张单子让他们过考核，那就意味着她自己已经决定左右这些属员的业务和收入，她又凭什么期待以后能够“躺着”从他们的努力中获取一个主管的收入呢。
只不过……原本她这个月可以赚少说六七千的。
算了，既然是自己已经做下的决定，就无谓再反复纠结了。只是这个月因为开始学习做主管，她其实也有意地减少了自己去寻找客户谈单子的时间，大多时候不过是为了帮助两个下属学习，才硬着头皮冲锋在前去谈了几个客户。下个月可不能再这样偷懒下去。不然，作为主管过不了业绩考核，回头要问下属借单子来用，那才叫丢脸丢到家。
坐在公交车上，晚高峰的拥堵已经渐渐散去，她靠着窗看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突然想到自己曾经有过一阵子，眼里每一个匆忙或悠闲走过的人，都不过是“有没有空和我聊聊保险”的潜在客户，有点走火入魔的样子。现在，这一张张脸孔下面，却都是她心里的好奇。
这个人走路都不看左右的车，他是有什么心事啊。
这个老奶奶嘴里在嚼着什么，好像挺香的，哎呀我有点饿了。
这个孩子的书包好重啊，这么晚回家是在补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