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原本的声音，只不过却多了些他自己都未曾发现的轻柔。
“我不想猜。”南弋盯着他的人脸面具，心底越发多了寒意，“你跟踪我？”
空相臣笑了笑，“你便如此想我？”
“我说呢，我入门第一日就被半路截胡，紫英看着很像你手底下的侍女，在浮玉殿即便你装得再陌生，却还是让我感觉异样。那些警告提醒的话，想来还真是故意的。”
“慕少主……还真是聪明。”
“是你们做的太过明显。”南弋忍不住呛他。
“哦？是么？”
“所以空相大人还要继续装傻？如今都这般情形，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
南弋有许多问题，可最让她好奇的，是空相臣如何能到这里，又怎么能替代兰公子的身份，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进入禁书楼？
“他们已经知道你来了圣医谷，也知道了你来这儿是为什么。沧渊毒林危险重重，你独自一人闯这里，还真是……勇敢过了头。”
“这是我的事。”
空相臣闻言，却不禁愣住，眸色沉了沉。
“你身为慕家少主，你当真以为，这只是你的事么？”
“是因为我大哥……”
“慕少主亲自开口，托我来寻你。”
可空相臣未曾说，他来此处，于公，也是……于私。
南弋了然，却还是没有放松警惕。
不过空相臣的话，的确是最好的解释。
她抬剑将衣裳撕开一条，伸手替空相臣的胳膊包扎着伤口。
她下手是狠，可空相臣也躲开了不少，伤口养个十天半个月便能愈合。
“方才不知是空相大人，出剑伤人也怪不得我。没想到空相大人也会功夫，藏得还真是好。”
空相臣看着胳膊上包扎熟练的结，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他没有说话。
“只是……大人此行若是只看在我大哥卖的人情而冒着风险走一遭来这儿，这买卖，似乎有些不太划算。”南弋收了手，包扎完成。
末了，她抬眸看着他，想从眼前人的脸上找出什么答案来。即便如今空相臣戴着人脸面具，可他那眼神还真是从未变过。
清冷疏离，藏着风雪冰川。
“慕家重诺，至于划算与否，重要么？”他道。
这个答案并不能让南弋相信，可要是再问也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眼前这个人要是能轻易说出来藏着的心思，那便不是他了。
她大哥的委托是真，空相臣若是另有所图呢？
收了剑，南弋意味深长道：“既然如此，那便麻烦空相大人助我得到我想要的。”
空相臣闻言，眸色微微浅了些，蒙了一层雾。
突然，南弋又被他拉了回去。
“又怎么了？”
“你走的格子，是错的。这每一层的机关之术都不同，踏错的后果你也知道。”
“所以，你知道怎么走？”
“知道。”
南弋悄悄收回手，轻咳嗽一声，“……带路？”
她有信心能解开这个机关术，不过费多少时间就不得得知了。更何况要是每一层都挨个解开，她更不能保证。
“慕小少主求人便是这般？从前之时……”他忽地认真看着她。
南弋冷不丁撞进那双烟雨色的眼睛里。
“……请大人带路。”说着，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空相臣看了她一眼，抬脚离开。
“跟上。”
“好嘞！”
＊
南弋看着空相臣轻车熟路的步伐，终于忍不住开口。
“大人这是从哪儿知道这禁书楼机关术的？”
“浮玉殿书架上。”
“那兰公子身份又是怎么回事？”她最想知道的是这个。
“不与人往来，时常闭关之人，消失十天半月再正常不过。”
空相臣听着她的脚步声，不由得慢了下来，两人一前一后，步伐默契。
“还是空相大人好手段，釜底抽薪。不过大人怎么不顺手替我找找关于蛊虫的书册藏在什么地方呢？”南弋知道自己越发得寸进尺。
“……浮玉殿没有线索。”即便没有看，空相臣也能猜到她此刻是什么表情。
得意且看戏的猫。
南弋没想到……是空相臣没找到哈哈哈哈哈哈……
可没想到一个时辰后她也没找到。
回旋镖最终还是插到了自己身上。
这下，她是真笑不出来了。
两人静静站在四楼环视，连同呼吸都格外清楚。
整整四层楼她都和空相臣走过一遍，也都查过一遍书架，没有遗漏的地方，可江渡之前明明在禁书楼里看到过记载蛊虫的书册。若是书架上没有，那只能说明，还有别的机关密道。
她最后悔的，是当初没有顺势问一问江渡他在哪儿看到的书册。
当事人很后悔，非常后悔。于是，她忍不住叹了一声。
“出门前，打卡攻略还是得做全。”南弋自顾自道。
空相臣看了过来，眸色暗了暗。
她说着很是奇怪的话，那些或许不是此间之语，亦可能暴露她界外人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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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今被他知道了身份，似乎……亦不是一件安全的事。
“这儿肯定还有别的密室密道机关，时间不早，我去看看。”
南弋说完，看了一眼身侧的人，收了剑单手撑着翻越栏杆，独自翻身而下，没有犹豫。
空相臣的视线看着那道身影瞬间消失在黑暗之中，缓缓收回尚未迈出的一步。
两盏茶的功夫过后，南弋重新爬了上来。
“找到了，下面第二层有个入口，而且……那机关附近的磨损痕迹颇多，说明时常有人出入。”
空相臣只道：“你便能笃定里面有你想要的东西么？”
“大人呐……”南弋抬眸看向他，“眼下可没得选。”
“你轻功如何。”空相臣冷不丁问了一句。
“甚好。”南弋如实回答。
下一秒，她反应了过来，“大人这是……”
空相臣淡淡看了她一眼，又很快转移了视线。
南弋直接戳破了他，“大人不会轻功啊……”
“人无完人。”
“得，那我就……搭把手？”
说着，南弋走了过去，“大人，冒犯了。”
＊
两人稳稳落地，空相臣随即从南弋身边退了开来，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下面情况不明，大人还是待在此处为好……看看门也不错。”南弋道。
看门？
空相臣微微蹙眉，看向她：“你打算独自一人进去？”
“说到底这是我的事，若是大人出了意外，清元门和慕家可承担不起。”南弋握着剑，一改方才的玩笑语气。
她不想欠空相臣太多人情。
合作便是合作，逾越太多可就算不清谁欠谁的。
“我的事，不用你担。”
空相臣声音淡淡的，似乎是浮在黑暗中一般，添了些许冷意。
此时楼外雨声渐小，忽近忽远。
南弋看到空相臣着一身水青色的长袍，转身进了入口。
“出事了我还得搭把手，跑路都得带个人，谁知道回去会不会当个背锅的……”
“你说什么？”
南弋假笑回道：“注意脚下，前方慢行。”
空相臣听着她又说这般奇怪的话，轻声叹了一声，似是无奈。
通道越来越狭窄，南弋举着火折子，同空相臣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和外面不一样，这里是人造的石道。只不过，这两侧石壁凿痕粗糙，像是匆忙而建的。
他们走到了死胡同，可路也只有这么一条。
“看来又是有一处暗道。”
南弋举着火折子，四下查探摸索，突然，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抽出袖中的匕首用力敲了几下一处地方。
石壁开始移动，出现一条道来。以此方法，两人又向前找到几处机关。
南弋察觉到身旁的人的视线，“大人瞧我做什么？”
“你的机关术，很好。”空相臣道。
“在佘山万蛊宗地宫的时候，大人不就已经知道了么？哦，原来大人那个时候还不觉得本少主厉害。”南弋回道。
空相臣瞧着眼前这人不按常理出牌，顿时僵住了口：“……”
话声刚落，一处入口缓缓出现在眼前。而一同出现的，还有投射在石壁上方的水波纹。
南弋没有再说什么，冷了眸色，独自先走进去探了探路。
里面有一池清水，铁链锁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四肢和脖子都套着铁圈，衣衫破烂，头发干枯。
石壁上镶嵌着不少青荧石，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光，那被锁着的男人一动不动，像极了一具尸体。
这圣医谷的秘密，还真是多啊。禁书楼本就藏着太多的东西，没想到还有藏得更深的。
空相臣走了进来，此时那被锁着的人突然动了动，南弋立刻警觉，拔剑上前一步走到了空相臣的前侧方，横剑起势。
她在护他。
空相臣看着她的背影，眉眼微垂着，思绪不明。
“你们……是谁？”
开口的人声音粗粝沙哑，吐字不清，像是极为艰难才说出这几个字，声音回荡在四周，显得有些可怖。
南弋警惕地盯着他，看到他干枯杂乱的头发挡住了脸，像一条狗一样卧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