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卷入海洋一样的月光之中,仿佛发着一点一点微光,在秋天落叶之间滚动一样的波浪一般。
刘协眼睛里面翻滚着那些波浪,他看着那些白斑,他觉得那些更像是他自己千疮百孔,被虫啃噬的心一样。
他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做了这么多,在别人的眼睛里面,还是离不开刘莽二字,难道他献帝的作用仅仅只是为了烘托刘莽这个人吗?
钟繇看着他的眼睛,说刘莽是如何一个人,说刘莽的沉默,说那些百官的沉默,可难道不应该是只有他自己才会清楚,那些沉默是什么意思不是吗?
为什么要把他当做一个没有经历过大火锤打的人呢?看着他千般叮嘱,万般守护,难道他堂堂汉室献帝只有在这种环境里面才能和刘莽站在一个平面之上吗?
太多的难道,从钟繇府外的那条小巷,一直延伸到他自己的大殿之中,从大殿上至今没有修缮的有些阻拦人行动的门槛到他自己皇座上的每一个图腾图案缝隙之中。
在那些纹路里,在小巷地板的青砖缝里,全都写着刘莽的每一个意识,在那些意识对面,他刘协不得不站在那些影子的对立面,作为一个看上去有些可笑的君主。
刘协站起来,走到大殿门口,他的动作很慢,外面有风,鼓动门上的纸窗,他绕过那些在地上不停变动的光斑纹路,小心翼翼靠近,缓缓关上大门。
在大门快要合住的时候,他脑海里面突然闪过一张人脸,那是他挥之不去,厌恶无比的脸。
他用力把门关上,好像他手上拿着的并不是大门的转角木料,而是一把能够探到他自己心灵的铁锤,在敲打自己的心脏一般。
早起总是有太阳,日间总是有皇帝。
对于百姓们来说,他们或许会渡过一个没有太阳出现过的严寒人间,可是他们头上永远不会缺少一个皇帝。
趋之若鹜的背后,是刘协这样无数个皇帝在中原大地上惊鸿隐现的结果。
刘协缓缓打开大门,他昨夜一晚没睡,他看着月亮缓缓落下,又看着太阳在东边冒出一点白烟。
他突然想明白一个道理。
为什么自己的对手这么棘手呢?他深深想了很久,发现原来好像不是自己的对手很棘手,而是他的对手总是在他人的心里被无限放大。
刘莽没有在凉州,但他活在每一个凉州人的心里面,百姓如此,钟繇如此,甚至就连江东来的孙尚香都是如此。
可他刘协呢?刘协是不是一个真的可以被旁人记住的人呢?他昨夜最大的发现,就是他这个人无法活在旁人的脑子里面,无法像刘莽一般生存,他只能作为一个皇帝的标签,以皇帝的形式生存在旁人到耳朵里面。
最多,他会多一个凄惨皇帝的称号。
这可不是他想要的,不知不觉,皇帝这个东西反而成为他的一个阻碍。
他要如何摆脱皇帝这个称呼,摆脱这个阻碍?
顿悟的刘协清醒过来,他看着大殿之外,刚好迎来第一阵清晨的晨风。
原来这才是老臣们最应该告诉自己的道理。
他推开门,缓慢走出大殿。